再如:“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阳关曲》);“十五年间真梦里”(《定风波》);“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南乡子》)等。在这位屡遭政治磨难、饱尝种种人生况味的词人看来,人生是短暂的,又是虚幻的。人的聚散离合、祸福吉凶多是偶然无常,很难把握。因此在苏词中多次出现的“人生如寄”与“人生如梦”感叹,渗透着人生无可奈何的深沉心理。难得的是,苏轼并没有一味沉溺在悲哀之中,而是力求超越和升华。他正视人生有限与自然永恒的矛盾,认为人只要能以一种寓意于物而不留意于物的旷达洒脱态度对待荣辱得失,穷达祸福,尽量摆脱和化解痛苦哀愁,坚持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信念,达到心境的完全自适与精神的极大自由,人的精神也就可以永存于天地之间,有限的生命也就获得永恒。于是他在词中满怀自信与希望地唱道:“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摘”,“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临江仙》)“荐再中秋过,萧萧两鬓华。寓身此世一尘沙。笑看潮来潮去,了生涯。”(《南歌子》)个体生命即使渺小,短暂如一粒尘沙,但能笑看天下奇观,钱塘潮来去,了此生涯,亦何等畅快!他在黄州写的《涴溪沙》词中,从清泉寺下兰溪水向西倒流的特殊景象,引发奇想:人只要乐观、自信,就能老当益壮,重新恢复青春年少,唱出“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这曲生命长青的颂歌,表达出奋发向上的人生哲理。苏轼既深刻感受人生虚幻性的痛苦,又热烈肯定个体生命的实在性,执着地追求生命价值的实现。 内容来自论文无忧网 www.paper51.com 苏轼出身于“世农”家庭,自小就经历着艰辛的生活,目睹着悲惨的现实,早在幼年的心灵里播下了辛勤劳动、反抗压迫、同情弱者的感情种子,并孕育着他崇尚自然爱好自由的品性。他崇尚自然,崇尚自由的品格与老庄道家天然相接,道家的道法自然超越物外,释家的真如圆通,淡泊明净等思想精髓都被融人他幼小自灵之中,铸成他生命意识中虚幻的一部分。在《临江仙·夜归临皋》一词中,他写到: paper51.com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3) copyright paper51.com 东坡饮酒而醉,归来时大约已是三更时分。家童已经酣然大睡,鼻息有如雷鸣。词人只好守在门外,倚着竹杖,谛听着夜中的江流之声。在这更深人静的时候,词人却兴发了对于人生的感思,此身并非为我自己所有。《庄子》中说:“吾身非吾有也”(4),那么,又是为谁所有呢?“是天地之委形也。”(5)意思是说,是天地所赋形的。把人的身体进而把人生视为如梦如幻,非吾所有。既然人生非自己可以把握,那又何必忙忙碌碌,为名利而奔忙呢?贬谪的生涯,给词人带来的是精神肉体的双重苦难,抵御这种苦难,需要一个坚强的精神支柱,也需要一副淡化世间痛苦的良药。东坡有这样一副良药,那就是佛教哲学。“人生如梦”的观念,并非是东坡的专利,而是源于以禅学为代表的佛教大乘空观。“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6)空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幻相,把人生视为非有非无,亦有亦无的梦幻,这是佛学劝世的妙法,也是人们处在苦难中的镇痛方剂。东坡有了佛禅的这副良药,却并非是为了彼岸的承诺,而是在“烦恼”中获得一份“菩提”,获得心灵的安适与超越,摆脱在宦海浮沉中遭受的精神痛苦,在失衡的人生境遇里重新获得心灵的平衡。在贬滴的生活中,词人借“空观”以视人生,用以消解现实的忧患。他曾在诗中说:“回头自笑风波地,闭眼聊观梦幻身。”(《次韵王廷老退居寄》)后来到了岭南,他还是借此自我开解:“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既然人生都不过如一场大梦,那么,现实中的痛苦也就无足畏了。在心灵消解了现实的苦难,才能有东坡式的超旷自适。但是词人并非仅是用禅观来淡化逆境中的困苦,而是站在人生的边上,表达着对古今、历史、宇宙的感叹。 copyright paper5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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